極簡與簡約,愈來愈常出現在我們日常生活當中,從建築、空間、藝術到我們每天接觸的傢俱、日用品,都吹起了Less is more的主張。可是在流行表象背後,為甚麼會有這些極簡設計興起,其實反倒是更值得探討的議題。
說到極簡與簡約,大抵離不開北歐或是日本的例子;恰好這兩個地方的文化底蘊裡頭,本來就都含有節制、惜物的傳統,因此在設計的進程中會將簡約與極簡發展得淋漓盡致,其實都是文化涵養所致。
我在幾次的北歐旅行與採訪中,很深刻體認到斯堪地那維亞地區這種對於「簡單」的執著,根源於長期的生活經驗與傳統。千年以前,維京人還在海上橫行的 時代,他們就習慣與海洋博鬥,與大自然共存,因此育出了強悍又靈活的謀生之道。不過這片土地的自然資源並不能算得上富裕,僅僅一百年多前,北歐的幾個國家 都還有很多人在飢餓邊緣掙扎,發展成全世界最富庶、最適合人居的地方,其實是相當晚近的事。那麼從維京人的粗野無文到現代北歐人的摩登環保,北歐文化裡頭 很重要的一個改變與催化,應該是新教的盛行與普遍。
在基督教的改革當中,相較於歐陸的緩慢與抗拒,北歐算是最全面迅速接受新教教義洗禮的地區,因此他們摒棄了以往基督教、天主教繁複的裝飾與儀典後, 認為由心靈的洗滌就可以與上帝直接溝通。反映在傳統社交生活的重心—教堂上,從設計就可以看出樸實無華、講究實用主義的取向。今年6月19日瑞典公主維多 利亞婚禮舉辦地點—斯德哥爾摩大教堂,向來都是皇室與國家重要儀典舉辦之處,不過它的地位雖然崇高,卻是一座紅磚砌成的教堂,教堂內部也難見華麗或繁複彩 繪。皇室、教會尚且節制至此,一般平民的生活就更為簡約樸素,因此那種習慣追求簡單,而捨棄排場與面子的實用取向,長期深植在北歐人的心中。
瑞典、丹麥、挪威、芬蘭等國在還沒有於上世紀發展成福利國家之前,生活條件並不好,不但氣候寒冷,作物生長時間短,當時也還沒有發現石油等礦藏財 源,更沒有今天暢行全球的海運、汽車等產業在背後撐腰,少數能夠坐享的豐厚資源,就是廣大的樹林與純淨自然的生活環境,因此今日北歐設計產業很多從傢俱與 玻璃起家,其實不是沒有道理。
廣闊的森林提供了可再生性的建材與原料,因此如今常見的樺木等物料,後來都成為北歐現代傢俱發展的關鍵素材。此外,取之不盡的木材,在石化燃料還未 被廣泛應用前,亦為最佳天然燃料,成為燒製玻璃並將之產業化的最佳條件,也因此瑞典、芬蘭等地都有超過百年以上的玻璃工藝傳統。
最重要的臨門一腳,也就是讓設計發展出極簡與簡約面貌,並推行至一般大眾,讓每戶人家都可以享受、接受簡單設計的關鍵,其實是北歐人的社會福利理想和思維。
從上個世紀開始發展起來的那些北歐極簡傢俱,將線條從原本的繁複與裝飾性中解放出來。為了要讓設計與製造能夠結合,設計師了解必須要創作出可以大量生產的 產品,才能讓更多人享受這些設計,因此「簡化」線條與零組件成為必然的手段。幸好,北歐設計師們還善用了他們節制的傳統以及對大自然的喜愛,並將之融入設 計當中,讓極簡與簡約不至於變得無趣,並發展出自成一格的美學觀,一直延續到現在,讓全世界都可以感受到這種從生活中出發的設計魅力。所以極簡與簡約不只 是設計上的一種行銷賣點,也應該被視為一種對於生活型態的心理認同,從歷史、傳統、日常坐臥當中去體會,才能發現「馭繁為簡」的真正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