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烈加速度中的慢速思考，2014 台北雙年展現場直擊｜MOT TIMES 明日誌

2014-11-11

劇烈加速度中的慢速思考，2014 台北雙年展現場直擊

第 9 屆台北雙年展，以「劇烈加速度」（Great Acceleration）為題，清楚地表明了處於人類世（anthropocene）的人類，正走在科技劇烈加速的道路上，但人類的步伐卻無法完全跟上，導致外在世界與自己的內心世界存在著巨大的差距。「劇烈加速度」可以被視為關係美學之延續，從 90 年代藝術關切人與人的關係，延伸到 21 世紀初人與物、環境（非人）的關係。由藝評人出身的法籍策展人布西歐（Nicolas Bourriaud）雖然把策展論述架構在艱澀的理論基礎上，但對於不了解藝術與文化理論的一般觀眾來說，2014 台北雙年展卻也算是平易近人、好親近的展覽。因此或許我們可以說，這場雙年展可以以難懂的理論來抽絲剝繭分析，亦可以用一種完全「無邪之眼」（innocent eyes）來感受。（撰文：Ida。Photo credits：2014 台北雙年展）

走進北美館大廳，第一件看到的作品是 OPAVIVARÁ! 的《福爾摩沙慢活茶》，結合了巴西的薩滿儀式與中式茶文化，八卦陣型的桌子上放了 16 種藥草，外側則被 16 個醒目的吊床包圍，採用巨型的木結構支撐著，參觀民眾可以優閒地躺在吊床上，並自行飲用慢活茶，呼應展覽主題，在這個「劇烈加速度」的時代，藝術家邀請觀眾感受「不活動」的一刻。

接著往裡面走，在一樓長廊展示的是黃博志的《生產線–中國製造＆台灣製造》，展出 500 件長袖丹寧襯衫，黃博志從母親的職業變化出發，探討著台灣與中國（台北與深圳）生產線錯綜複雜的關係，並提出成衣業外移的現況。黃博志更以「以工易物」的方式，邀請觀眾穿上襯衫達 15 小時，就可以換取現場的襯衫一件。

接下來，則是黎安美拍攝一系列空靈的《岸上事件》，看似一望無際的大自然冰河景觀，其實是不為人知的美國海軍軍艦在南北極的軍事部署。

繼續往深處的展間走，會突然被瑪莉．穆爾（Marlie Mul）的《水窪》嚇一跳，誤以為美術館的地板上破了一個洞，又積了一灘水。這其實一直是瑪莉．穆爾創作的中心主旨：把人類的生活痕跡放置在乾淨的白盒子（美術館）地面上，混淆觀者的感知。

跨過水窪之後，會看到一整排壯觀的燈光雕塑裝置作品，韓國藝術家梁慧圭（Haegue Yang）使用日常生活用品與工業物件懸掛在衣架上，製造出擬人化的戰士形象，氣勢洶洶的雕塑配上史特拉汶斯基（Igor Stravinsky）的音樂作品《春之祭》，使得這幾件雕塑好像會隨時動了起來。

緊接著工藤哲巳的作品《無休止的未來—過去磁帶中冥想》，像是一個微型世界，一個疑似受到感染的人類被關在籠子裡頭，這件於 1979 年創作的作品，似乎預示了核能將為日本帶來毀滅性災難。

而去年獲得威尼斯雙年展銀獅獎的卡蜜兒‧安侯（Camille Henrot）雕塑創作，則是探討古老技藝中，手對於藝術家與按摩師的重要性。她把長方形土塊交給了按摩師傅，因而創造了這一系列按摩雕塑，看著作品上的指壓痕跡，其實像極了人類脊椎，或許安侯正是用這些土塊，建築一個疼痛感知的遺跡，並賦予疼痛一個形體。試想，如果這件作品可以一直存在到人類滅絕之後，那取代我們繼續存活在地球上的生物，應該會以為這正是人類的化石吧！

馬修‧羅查‧彼塔（Matheus Rocha Pitta）的《突擊》，呈現毫無加工的水泥原貌，水泥板貼上一張張破碎的報紙，報紙上有一群抗爭的人們。水泥與報紙的質感都是非常粗糙的，就好像這些水泥牆是從人們抗爭的現場中直接搬過來的。不禁讓人聯想起前陣子台北發生的太陽花學運，在抗爭現場的建築物牆面，也是貼滿了各種不滿標語。

在馬修‧羅查‧彼塔作品旁的是吳權倫的《沿岸採礦》，兩者直接形成對比與對話。前者象徵著陸地，後者則是海洋。吳權倫撿拾海邊的廢棄物，這些廢棄物由於在大海中流浪多年後又飄回陸地上，其外型已難以辨認，曾經是人造物而今竟以「演化」成類似海洋生物。此作品反思著，藝術創作的資源濫用與資源回收的可能性，這些原來被人類拋棄的垃圾，重新在吳權倫的作品裡頭找回生命，而其中隱含的環保意識亦值得深究，人類製造出的物件（塑膠、保利龍等等化合物），永遠無法被自然界分解，即便人類肉身已腐朽，這些物件卻依舊永存在地表上。

納撒尼爾‧梅勒（Nathaniel Mellors）的錄像作品《尼安德塔人容器》，主角是一個內心糾結的尼安德塔人，自己不斷提出問題，好似一場永無終結的獨角戲。在錄像作品旁，還有兩顆會移動、會說話的尼安德塔人的頭像雕塑（如圖），一個是真正的「他」，一個是他扭曲的內心世界，兩者不斷地爭辯著所有無解的問題。

靠近一樓最後一個展間，有股怪異的味道不斷飄散出來，也因此讓許多民眾為之卻步，而這正是彼得．布根豪特（Peter Buggenhout）為 2014 台北雙年展量身打造的新作《盲人帶領盲人第 63 號和第 64 號》，彼得．布根豪特利用剩下的工業廢料製作大型裝置，好似巨大的建築殘骸，加上現場廢料散發出的特殊氣味，就像走進了一座廢料工廠。

出了展間，再往一樓的迴廊走，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扭曲的船體模型與一整落 3D 列印機，隨著展覽日子一天天過去，藝術家彭泓智將利用 3D 列印機，把這艘船複製再造成巨型船，預計於明年 1 月雙年展尾聲完成。這件作品《大洪水─諾亞方舟計劃》其實是透過 3D 列印的方式，探討在人類世中，氣候變遷將給人類帶來毀滅性的災難，就如同這扭曲的方舟般。

往二樓繼續參觀，目光將會被一間在黑暗中閃閃發亮的小房間吸引，這間發亮的房間是因為影像投影在特別訂製的水晶體上，反射造成的效果，但這美麗的水晶體，其實想要讓人類反思關於冰川融化、氣候變遷的問題。藝術家瓊‧喬納思（Joan Jonas）以一種類似祭祀儀式的方式，引領觀眾進入他與自然的對話中。

畫面中看似摻入許多化學藥劑的螢光綠顏料，其實是最有機、不汙染環境的顏料，尼可拉‧尤利布魯（Nicolás Uriburu）把這種特殊的顏料，塗在汙水排水管出水口的地方，以一種淨化的方式，提醒人類該重新重視我們生活的環境。

在二樓最後一個展間則為這次雙年展的一大亮點，因為藝術家蘇拉西‧庫索旺（Surasi Kusolwong）將 12 條金項鍊埋藏在工業廢棄人造纖維線紗堆中，使得雙年展一開展，就吸引大量參觀民眾趨之若鶩地前來尋找金項鍊，而這件作品《黃金幽靈》背後則是帶出一段台灣曾有過的掏金熱、殖民與金瓜石的歷史。

走上三樓第一件作品就是羅伯特‧卡伯（Roberto Cabot）的《滑行》，那無限的網指涉出網路世界中，無盡延伸、往外蔓延的空間，雖然是平面繪畫創作，但因為多點透視而製造出一個無限空間。卡伯的畫作讓人可以暢遊在平滑的空間中，穿梭在任何一種向度裡，不受時空限制。雖說繪畫在藝術史中是相當古老的媒材，但卡伯在繪畫中加入「非線性時間」的概念，使這古老的媒材不會全然脫離當代語境，也讓人順勢提出疑問，網路造成的劇烈加速度，到底是縮短還是拉長人與人的距離？

安妮卡‧伊（Anicka Yi）的《共生麵包》探討了物質的脆弱性與易變性。蔓延在地板上的麵團，慢慢地乾掉、崩壞並且剝落，物質歷時會腐化的特性，在這件作品中表露無遺。在透明帳篷的小小生態系裡面，麵團或許會慢慢的發霉，直到展覽結束那一天，連藝術家本人也不知道這件作品會變成什麼樣子，而這也是安妮卡‧伊一直以來創作的中心主旨。《共生麵包》處在一個不穩定的狀態中，無論是支撐整個結構的充氣帳篷，還是裡面的肥皂雕塑都驚人的脆弱，投影在雕塑上面的浮游生物也是曇花一現，讓人聯想到人類世中倍受摧殘的自然界，亦是如此

在進入蜜卡．羅登伯格（Mika Rottenberg）的小房間之前，會先聞到一股濃濃的口香糖味道，坐定位子後，發現錄像《缸球靈洞》中的場景是如此地似曾相似，似乎有一股能量，透過錄像以一種無以名狀的方式傳導著、運動著，影片中玩著 Bingo 遊戲的人們，不知道地底下正發生著從未間斷過的循環，藝術家把能量轉換成可被看見的東西，並在錄像中形成一個自成一格的場域。

羅荷．普羅沃絲特（Laure Prouvost）的《It, Heat, Hit》以不斷跳接的影像與字卡，構成一部資訊龐雜的錄像裝置作品，這件作品的名稱同時玩弄著法語與英語發音之間的小趣味（在法語中 H 不發音，因此法國人在念英文時，常常把 Hit 或是 Heat 念成 It），急速的剪輯，讓人的眼睛迷失在急劇的加速度中。

最後的作品是羅智信為 2014 台北雙年展打造的《飼養箱（旺來、鳥巢、苔球）》，以各種不同的球體：籃球、苔球、椰子殼組成。鳥巢是用椰子殼做成，而為了保持椰子殼的真實性，羅智信以大理石取代白色的椰肉；鳳梨則是由幸運竹、沉木做成。《飼養箱》剛好位於美術館一個延伸向外突出的空間裡，不僅活化了美術館的空間，也讓人聯想到代謝派建築與其內部小細胞間的有機循環。羅智信的《飼養箱》除了呼應美術館的建築本體，還可自行在內部進行光合作用。

2014 台北雙年展可說是歷年來最具親和力的一屆了，即便探討著嚴肅的議題，但因為主題貼近人們的生活，許多藝術家也以有趣且易理解的方式呈現，現場中更有許多與民眾互動的作品，因此在觀展過程中，可以看到參觀民眾親身接觸著藝術創作，可說拉近了與藝術作品間的距離。雙年展將展到 2015 年 1 月 4 日，欲前往參觀的讀者，可別錯過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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