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藝術博覽會舉辦期間,德國魯爾博物館(Ruhr Museum)館長也受「台北藝術論壇 Art Taipei Forum」之邀來台,與大家分享當地礦業發展史與目前遺址再利用的過程。MOT/TIMES 趁著難得機會,特別專訪到 Ulrich Borsdorf 館長,請他談談對閒置空間再生的看法和博物館的經營策略。

讀者或許還記得月前介紹過的德國 IBA 建築展,魯爾工業區在2000年時完成 IBA 改造計畫,為當地帶來新面貌,台灣近幾年也有不少工業遺址保存再利用的案例,像是大家熟知的 URS 都市再生基地、華山 1914 文創園區、台中 TADA,當閒置空間被暫時遺忘,並與人們的生活失去連結,要如何活化使它永續發展?我們來聽聽館長怎麼說。
我們可以想像一下這幅畫面:整排的煤炭工廠煙囪不斷地冒著黑煙,鑄造廠排放出鐵褐色的污水,空氣中的懸浮粒子為天空蒙上一層厚重的灰。

這是 20 世紀的魯爾區,因為盛產煤礦,成為歐洲當時最大的煤鐵工業區。快速的經濟發展甚至吸引東歐地區的勞工移民,使魯爾成為一個移民社會。1932 年的廠區重整讓魯爾地區的「關稅聯盟」(Zollverein)成為當年全世界最現代化、面積最大的煤礦產區。


魯爾工業區位於德國西部北境,擁有 530 萬人口和 4435 平方公里的面積,在 18 世紀末還是一個農業為主的地區。


位於「關稅同盟煤礦工業建築群世界文化遺產區」(Zollverein World Heritage Site)內的魯爾博物館。 

1986 年,魯爾工業區因為煤礦產量減少和新興工業的崛起宣布關閉。工業的巨輪不再運轉,留下的是結構性失業、產業轉型的問題,以及因重度污染而奄奄一息的生態環境。

德國政府為了搶救瀕臨垂危的魯爾地區,透過「國際建築博覽會」(International Building Exhibition,簡稱IBA),以建築展的形式進行區域的改變,從 1989 到 1999 年,以魯爾區的 17 個重要城市為主體,進行超過 120 個新計畫,將傳統工業區規畫為新的生態景觀公園,再以文化為重整的催化劑,保存工業遺址,以古蹟標準為原則加以整修,有些遺址則轉型成博物館、美術館或是展覽中心。

新的文化活動帶動地方新氣象,魯爾區則在 2010 年成為歐洲文化之都,開闢嶄新的文化產業與價值。

從洗煤場的前身蛻變成博物館,魯爾博物館可說是魯爾地區的微型縮影,這次 MOT/TIMES 特別專訪到魯爾博物館(Ruhr Museum)館長 Ulrich Borsdorf,由他來現身說法,帶領我們了解魯爾如何從工業遺址的再生,以文化延續既有的生命,綻放屬於魯爾未來的希望之花。
 
Q:魯爾博物館的前身為魯爾礦區,當初在工業遺址上興建博物館的緣由?
 
A:魯爾過去沒有太多的博物館,居民也沒有受過太高的教育。儘管博物館是19世紀的產物,但是直到1990年代,魯爾才開始有博物館,所以魯爾的博物館發展是很晚才開始。
 
過去的魯爾居民對於自身的存在感、認同感和歷史,沒有太強烈的意識。他們不知道自己是誰,沒有自己的名字。魯爾只是一個工業區的代名詞。因此,魯爾博物館希望表現屬於魯爾的認同(identity)。但我們不從懷舊(nostalgic)的角度呈現,而是從批判性的觀點,重新省視歷史。我想,瞭解歷史不是要我們回到過去,而是可以更瞭解當下。

     
 
魯爾當地的煤礦開發最早可追溯到中世紀,1910 年代當地曾有超過 200 個礦坑,在最興盛時期約有 3200 個礦坑,一直到 1986 年因為煤礦產量減少和其他科技取代,煤礦開採事業終於沒落並畫下句點。
 
Q:魯爾博物館是如何建立當地居民的在地認同?
 
A:「認同」是一個複雜的課題,我自己並不完全接受「認同」這種說法。但博物館本身就是一種認同的產物。

魯爾區有 530 萬人口,如果你展示在地文物,可以讓民眾從過去的生活記憶來瞭解,這是和他們切身相關的,博物館展示的就是過去生活文化。這或許不是藝術,但是你可以讓博物館如同藝術般的呈現,也讓過去生活顯得更有尊嚴,魯爾居民自然更對魯爾感到驕傲了。
 
Q:那麼館方推動哪些活動,增進博物館和魯爾居民的連結?
 
A:我們推動很多活動,不僅只是針對遊客,也和學校有密切的連結,甚至和幼稚園合作。我們的教育方案包含自然史、社會史和政治史等內容,每半年會製作活動手冊,還有演講,圓桌論壇等活動,種類很多元。
 
過去,我們還有一個歷史協會,每 3 年會舉行一個競賽,競賽內容是探討誰對於魯爾的歷史論述貢獻最多,讓魯爾的歷史與文化論述,不斷地更新與累積。


   
     
關稅同盟煤礦工業建築群世界文化遺產區內分為三區,包含博物館、藝文租用空間,以及廢棄廠房。乘著橘紅手扶梯上去即是博物館,館內展出內容包含魯爾當地的煤礦歷史、史前文物、動物標本等。

Q:魯爾博物館一開始成立的定位?
 
A:我們一開始的定位和其他德國博物館沒有什麼不同。但是相較於德國其他歷史博物館,魯爾博物館更具現代性,因為用現代性的觀念再造歷史遺址,讓「現代」與「歷史」和諧共存,就是很重要的特色。
 
在魯爾地區,大多數的博物館遊客都是來參觀魯爾博物館,我們甚至比美術館還受到青睞,這對我們來說是一大成功。但是現在整體的參觀人數在下降,從 2010 年的 50 萬人次下降到現在的 25 萬人次。所以我們必須要策劃更多的展覽吸引參觀的訪客。
 
Q:展覽的主題又是如何訂定?
 
A:展覽主題是由館內同仁決定的,不受館外人士的影響。

我們館內有 12 位同仁,各自有科學或教育的專業,大家會一起討論發想,從知識性、科學性的發展到市民社會的重要性等議題,當然主題的吸引力也會列入考慮。但是在德國歷史中有些比較不堪的過往,部分議題嚴肅卻有著討論的必要,比如「納粹屠殺」的主題就有展覽必要性,但對觀眾來說看起來就比較沉重。



 
Ulrich Borsdorf 館長認為瞭解歷史不是要人們回到過去,而是可以更瞭解當下。博物館內如藝術品般地展示過去的生活文化、古老文物,魯爾民眾就能從過去的生活記憶去感受這一切與他們相關的記憶,並對所處環境感到驕傲。
 
Q:在展覽主題的吸引力和重要性之間取捨的標準是什麼?取捨是否很困難?
 
A:對,這也一直是館內同仁討論的議題,而我是最後需要定奪的人。我需要負起整體收入的責任,所以我不接受館外人士的建議,因為最終要負責的是我呀(笑)。比方說不可以只聽行銷專員的建議,因為容易失去博物館的教育意義。但是如果是一個已經完成的展覽,透過專業行銷人員宣傳,又是另外一件事。
 
但是我不贊成博物館的經營理念完全以行銷為目的,博物館需要有文化自治的權力,包括自身的財政自主權,都要以民主的方式進行。我們倚重館外專業人士的知識,強化展覽主題的內容。當然,我重視他們提供的「專業知識」,而不是「意見」,若是有關展覽內容的呈現方式,我就不聽他們的(笑)。

Q:我們知道魯爾的工業閒置空間轉型是成功的。台灣過去閒置空間再生的成功案例,包括駁二、二十號倉庫等。在台灣的經驗中,中央政府扮演主要的角色,民間和地方政府相對是被動的角色,從魯爾的發展經驗,您怎麼看待這樣的關係?
 
A:我比較不瞭解台灣閒置空間再生的經驗。但是就我看來,如果政府扮演主要決策的角色,可能會有點問題。

魯爾博物館在建立的過程中,一直受到基層民眾的支持。我們和當地居民之間有一種凝聚力。在地力量應該被包含進來,如果只有政府的力量參與,他們往往只會隱惡揚善,但是我們會關注負面的議題。其實,政府和民間的參與都很重要,只是會比較複雜,參與程度到什麼階段就很重要,比方說展覽主題內容的呈現,可能就需要倚重博物館本身的專業。
 
Q:在台灣,華山1914是一個特殊的例子。當時政府想要把這個地方收回去,但是藝術家群起反動,爭取這塊土地的使用自主權,這是一個由下而上所發起的行動。
 
A:沒錯,這和魯爾的發展模式一樣。其實,當時德國政府不太知道保存歷史遺址的重要性,甚至要拆毀魯爾的工業遺址。因此,在1970年代,有了保護魯爾的抗議行動,甚至連立法機關也反對政府的決策,最後才成功。

後來政府立法,讓魯爾的工業遺址順利轉型為文化遺址,這對德國的工業遺址保存是重要的轉捩點。我想,政府應該要注重在地聲音,瞭解公民社會的想法,包括藝術家團體,並且善用這股力量,讓遺址保存與再生可以做得更好。有時候讓民眾做他們想要做的事情,會帶來非常好的效果。

Q:從魯爾的成功轉型經驗來看,您認為閒置空間成功再生的條件有哪些?
 
A:我不是要否定(笑),但事實上,魯爾沒有完全成功。魯爾還是有失業率的問題,也還是一個貧窮的區域。成功是相對的,不僅是文化層面的表現,經濟層面是更重要的。我想魯爾的成功原因,相對來說,應該是魯爾保留了整個工業區的完整面貌,表達對於過去歷史的尊重。同時也以民主的方式來進行轉型,民眾可以積極地參與。




OMA 建築團隊針對舊礦區和煤炭精煉區域做了整體規劃與再造設計工程,洗煤場中兩座橘色手扶梯如同傳送帶般,將訪客運至 24 公尺高處,可以鳥瞰第 12 號礦場。 

Q:這或許是魯爾的人民勇敢面對自己。
 
A:沒錯,我想魯爾能走到現在,關鍵就是人民的凝聚力與向心力。魯爾比其他德國地區更有團結精神,這是我自己很喜歡的。再加上過去是個移民社會的關係,也讓魯爾相對開放。魯爾和漢堡、慕尼黑、法蘭克福的發展方式也不同,我們是由下而上的自發性發展,這種奮鬥的精神很吸引我。
 
Q:這是不是代表過去的歷史記憶是促成魯爾再生的重要因素?
 
A:是的,我也很高興參與其中,讓大家可以團結在一起。瞭解過去,才能一同邁向未來。

編輯/洪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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