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工業設計、建築領域是專屬於男性的世界,駱毓芬、林明娥、張清華、姜樂靜這幾位「不讓鬚眉」的女設計師們,完全打破大家的刻版印象,她們有著專業、自信、喜愛挑戰,也有著女性細膩的觀察與思考。MOT/TIMES 規劃【女力設計】系列報導,將帶領讀者一窺女性設計師們的傑出表現。

在建築領域裡叱吒 20 多年的林明娥,經手過的作品你我都知道,威秀影城、全台 IKEA 宜家家居、台北 B&Q 特力屋等……都是出自她手。但是,可別以為她是個讓人畏懼的女強人,「我希望自己在家裡是貓,事業上是老虎!」採訪過程裡,林明娥幽默風趣、談笑風生,讓我們看見了她溫柔似貓的那一面,不過在談到建築時,她眼神中流露出的堅毅、自信,就像她自己形容的猛虎性格,讓她在這個連男性都感到辛苦的領域裡,有著十足的霸氣,衝得比所有人都快。就讓我們來看看這位滿腔熱情的女建築師,是如何深愛著建築近 30 年皆不變。
暫且讓我們將時間拉回 20 年前。

試想當時台北市的景觀,尚未有太多大型商場林立,威秀影城也還未進駐台灣;再讓我們試想,當時在台灣可已有知名的女性建築師?而建築師林明娥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逐步闖出名號。
 
華納威秀在台灣的首座影城興建計畫,便是第一件讓林明娥的名字大放異彩的設計案,購物商場與影城的結合,在當時的台灣還是首創,「大型娛樂空間就該讓人『興奮』一點!」林明娥眼睛發亮地這樣說著,因此她打造出一座紅色搶眼的建築,並利用鐵網築成外牆,內部空間則是營造出未來科技感,無論是用色或是材料選擇在當時都算是創舉,因此這棟強烈「吸睛」的建築,就此打響了林明娥的名號,之後同樣令人印象深刻的商業建築空間,如全台 IKEA、台北 B&Q 特力屋,也都是林明娥的代表作。 
     
    
    
信義威秀影城無論在用色或是材料選擇上,在當時都是一項創舉,林明娥喜愛使用強烈的色彩設計商業空間案,因為在商業空間裡,消費者期待視覺能受到強烈感應和刺激。(Photo credits:林明娥建築師事務所)

 
當然,林明娥並不是僅設計大型商業空間建築,剛於去年落成於陽明山的自家住宅,可是耗費了她4年的時間思考規劃,建造出一處最適合家人居住的空間,真正屬於家中每一個人的「城堡」,也完成她自小「蓋一座自己的城堡」的心願。
 
如今,這個不算小的心願已經達成,那接下來還有什麼願望?「希望社會能夠更加重視設計。」林明娥一輩子在設計領域裡揮灑,大女兒也接棒走入建築,在這個男性多於女性的領域裡,林明娥做來從不喊苦,反而鼓勵女性們加入,「我從不覺得性別在這一行有什麼天大的干擾,但你必須有自信,不輕易妥協」,不妥協、總想往前衝的林明娥,挑戰著每一個設計案,「真是過癮極了」她堅定地這麼說著!

     
與自然融合是林明娥陽明山自宅很重要的設計概念,在重建過程中,林明娥保留了許多屋內原有的元素,像是有 40 年歷史的壁爐,直到現在依舊使用著,有時還會拿來烤地瓜呢。 

Q:身為一個事業忙碌的女建築師,請問妳如何切割工作和家庭的角色,是否會有衝突之處?
 
A:我希望自己在家裡是貓,事業上是老虎!
 
我不會把公司的氣氛帶回家,在家裡我還是比較soft,我會把角色分清楚,會聽聽小朋友在想什麼,先生在想什麼,會把「自己」先放下來,所以我常常會跟先生說:「我不要在家裡管你們4 個,我要在外面管 40 個,400 個!」雖然是句玩笑話,但我會希望把公私的角色分清楚。
 
Q:一直以來妳都是做像威秀影城、IKEAB&Q 等大型的商業設計案,讓我們來談談剛於去年完工的陽明山自宅設計,這與妳做商業案時有何不同?
 
A:我習慣用很強烈的顏色做商業設計案,商業設計的概念無非是希望人們在空間裡,視覺能受到強烈感應和刺激,無論是興奮、奇幻還是驚訝,因此我很注重視覺、都市角色、以及色彩在環境中扮演的角色。
 
當回到陽明山住宅設計時,商業設計的概念依舊影響著我的設計語言,例如我會在住宅裡用鋁的材質、自然的材料,或是顏色的搭配也可以看出商業設計的影響。
 
不過,我的初衷是要完成小時候的夢想:「蓋一座自己的城堡」,因此我會從理性和感性兩層面,以建築師與女主人的角度,將這棟有40 年屋齡的房子,改成能與家人相處,符合生活機能的生活空間。
 
     
    
     
許多知名的商業空間案,如新莊 IKEA(上排圖)、台茂商場(下排圖)皆是出自林明娥之手。

  
Q:這個屋子的外觀相當簡約請問設計上妳用了哪些元素?
 
A:我是一個現代的建築師,所以希望能做出當代的設計,但也要與歷史有所連結,並與自然環境整合,這是這座住宅的三大設計核心元素。
 
材質選擇也是一大考量,像是立面外牆我選用矩形切割花崗石,紋路有點像木紋,但分隔線我運用垂直線條延長視覺效果,排列上有點隨興,但視覺又很整齊,整體看起來就像是從地上長出的一棟建築,和自然融合在一起。
 
   
陽明山住宅是一棟環保綠建築,林明娥非常強調屋內的採光性,尤其屋內最暗的地方便是樓梯,因此林明娥在樓梯處開了個天井,讓陽光自然落下,讓屋內到處都可以曬到陽光,傍晚 5 點前皆不需開燈。

 
Q:無論是建築結構或室內空間設計,妳是否會以女性的角度來思考呢?
 
A:我很少去分女性或男性的設計,但很多朋友到我家都會很surprise,原來房子可以這樣設計。可能我的設計總想得很detail,而這應該跟女性的性格有關,不管是思考或做事的方法,跟男性相比都更為細膩。
 
住宅,要有很多細節藏匿其中才會感動人。舉例來說,我會先試想要在哪個位置洗碗,然後希望洗碗時能有光線、看到綠意,所以我會在那開一道可以看到樹的窗,這些都是設計源頭就要想的事情。
 
又或是像我兩個女兒都很愛打扮,所以我就在他們房中設計大面的落地鏡,在浴室裡也替她們開個大窗,讓她們每天都可以看到綠意,而窗外射進的光線正好打在照鏡子的她們臉上,讓她們化妝時能享有自然光。這都是我在規劃時就會先想清楚的細節。
 
    
雖然不喜歡做菜,但林明娥仍是重視廚房餐廳的空間,希望這是一處能讓家人好好坐下吃一頓飯的地方,因此希望透過設計,引入大量光源,能讓不愛做菜的自己也能愛上這個做菜的空間。
 
Q:身在男性居多的建築界中,請談談女性建築師的優勢和辛苦之處?據說,當年進行信義威秀影城案設計時,年紀輕輕的妳因為和工班意見不合大吵一架,可以跟我們分享一下這個經驗?
 
A:現執業25年,當年開事務所還不滿 10 年,36、7 歲時拿下了華納威秀(現改名為信義威秀影城)的案子,執行時要用的材料,不管是鐵絲網、沖孔板,或大量的紅色油漆,在當時都算少見。但因為這案子很特別,我每個禮拜都會去工地開會,一坐下來,面對的就是 3、40 個工班師傅,全都是男的!
 
當時就有個師傅跳出來,很不客氣地質問我:「妳這些鐵絲網要怎麼做啊?!不可能做啦,沒有人做過這種東西!」當時我聽到這句話,情緒就整個被拉了起來,當下就對他說:「如果你不會做,你就滾!是你不想做這個案子,不要跟我講沒人做過!……我們就是喜歡做沒人做過的,這樣才有創意,才能創新!如果你願意坐下來,我願意一筆一筆畫給你看,可是如果你不會做,我就跟老闆說把你換掉,不要浪費時間!」
 
那位師傅聽了後就默默坐了下來,我就跟他一步一步解說,每一層該怎麼做,當場畫 sketch 給他看,後來他也配合完工,最後呈現出來的是一棟很特別的 building。
 
現在回想起來,這個師傅也許是在挑戰我,如果他當下把我轟走,就可以照他的意思做,他可以改設計稿,也許還能為他省下材料成本,他只是在試我的底線,看我是不是可以妥協。
 
  
林明娥使用鐵網製作
威秀影城外牆,而此製作手法在當時台灣尚未有人使用過,因而引起工班的不滿,兩方差點吵起來。在這一路走來的建築生涯中,林明娥體會到建築不該只做建築外觀,因而提出「一站式設計」服務理念,在設計最初便將建築、室內、視覺一併納入思考規劃,如此不僅可讓建築內外呈現一致風格,也可以為業主節省費用。
 
Q:如果是現在的妳會怎麼處理呢?
 
A:如果是現在的我,可能就不會跟他吵架,我會好好用講的,去說服他們這是一個可以一起完成的作品、藝術品。我要讓他們知道他們不只是個工人,他們是有價值的,而完工的時候大家還可以一起在建築物前拍一張照片。
 
溝通真的非常重要,是相互分享經驗、整合意見的過程。服裝設計師可以用雙手做出一件衣服,但建築師卻無法用雙手蓋出一棟房子,所以我們要用溝通、整合的能力,去告訴團隊該怎麼做。同樣地和業主溝通也同樣重要,一個案子可能達幾百億,這也都是業主們的夢想。
 
Q:現在的年輕女建築師如果面臨類似的問題,妳會給他們什麼建議?
 
A:處理工地跟工班的溝通問題,是進入這個產業必須要面對的事。
 
工班講話滿口三字經,那是他們的口頭禪,女生可能一開始不太能適應,但就當他們在唱歌就好啦!建築師無法親自綁鋼筋、灌水泥,需要透過他們的手把工作完成,所以必須了解他們在想什麼。他們的溝通方式就是這樣,沒有惡意,所以只要溝通出好的成果就可以了。
 
我很少去比較男女建築師的差異,我覺得我的抗壓性是夠的,如果對方講話很直接、在轟你,我會 hold 住,絕不會哭著臉,我會一條一條告訴他們該怎麼做。
 
   
 
位於永和的「同國富」住宅建案,是林明娥近期非常滿意的作品。或許我們可以說這是一件從「女性角度
出發的作品,因為林明娥觀察到現代社會家中決定權幾乎在女主人身上,即便是購屋決策亦是如此,因此她以「女人珠寶盒中的傳世收藏」作為設計概念,利用菱格交織的線條包覆外牆,營造出鑽石般的閃爍感,確實打動許多女主人的心。
 
Q:會有這樣的個性,是不是跟從小的教育有關?
 
A:我父親從小就講一句話「男生女生都一樣!」,在他眼中兒子女兒都沒差別,我從未想過女生不能做什麼,我跟他說想念建築系,他就鼓勵我去念,也沒有警告過我會鷹架很危險什麼的。
 
我喜歡新的挑戰,越沒做過的事情我越有興趣挑戰,我不會害怕退縮,總是想要往前衝。我在建築中得到很多快樂,透過每個案子,不同的設計想法,一直往前走,無論是台北或上海的案子,碰到的人事物都不一樣,每天都很fresh,很過癮!
 
所以我不喜歡在家,洗碗、拖地、做菜⋯⋯都太重複,我一天就能學會,就可以做到很super,為什麼還要天天做一樣的事?你要嗎?(笑)

編輯/劉宏怡

林明娥
台灣建築師,1957 年出生,畢業於淡江大學建築系、台灣大學企業管理研究所,1988 年成立林明娥建築師事務所/朵力設計,強調「一站式設計服務」的經營理念,旗下有建築、室內、視覺三大部門,致力於建築、景觀、空間、室內及視覺等規劃設計,從購物中心、商場、影城、百貨公司到公共建築都有涉獵。代表作為台北信義威秀影城、北中南 IKEA 宜家家居、台北 B&Q 特力屋、台茂購物中心、重慶華誼兄弟電影院、上海瑪莎百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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