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僅30歲,來自蘇格蘭的藝術家 Rachel Maclean 可謂是藝術界的當紅新星,近年來備受國際矚目,今年更代表蘇格蘭參加威尼斯雙年展。在精心打造出的瑰麗世界中,她以純真的經典童話偷渡,外裹上甜滋滋的糖果色系,當你一口咬下那可口的世界,才發現甜蜜只是假象,暗藏其中的是她對階級、消費、媚俗、性別和政治等等的批評和反思,她的力道甚至被評論家帕特里克‧蘭利( Patrick Langley )形容成是「帶著鋒利的剃刀刀片」。
 
日前應忠泰美術館之邀,Rachel 參與《不存在的地方》藝術展,這是他首次在台展出,並首度造訪台灣參與專題講座,讓 MOT TIMES 有幸跟 Rachel 近距離接觸,隱藏在荒謬 Cosplay 後的真實身份,友好的態度和精靈般的氣質,以一種少女魅力席捲現場的編輯們啊。然而迥異於作品的批判力道,其反差著實引人好奇。作為唯一的女演員、導演和製作人,我們的確越來越想了解,在他甜美年輕的外表下所隱藏的詭譎想法與批判爆發力,沒看到展沒關係,現在就跟著 MOT TIMES 的腳步,一探在這喜劇背後的荒謬與諷刺吧!
在 Rachel Maclean 綺麗繽紛的視角裡,觀眾被推進了由流行文化和通俗故事所共構的偽環境,闡述各種敏感議題與當代的反思。儘管最初在愛丁堡藝術學院主修繪畫,但 Rachel  Maclean 現在則是以她烏托邦作品內的一張張特殊面孔而聞名;事實上,Maclean 在藝術方面的厚實基礎,已經形成了她日後影像作品的骨幹,她證實了繪畫與電影之間,迷幻又相似的那份認同感。


在 Rachel 看似糖果色的世界裡,觀眾被推進了由流行文化和通俗故事所共構的偽環境,闡述各種敏感議題與當代的反思。( Photo Credit:Rachel Maclean )

Q:請簡短介紹一下自己?

A:我出生在 1987 年,是來自蘇格蘭格拉斯哥(Glasgow)的藝術家;在我的作品裡,影像是主要的創作媒介;我會大量使用綠幕特效技術(或稱色鍵技術 Chroma Key)創造一種色彩飽和或超現實的世界;從腳本、導演、演戲到音頻都是我的創作範圍。在我的創作中,我也是唯一的一位演員;透過各種角色的詮釋,我希望體現這個世界多重身份的真實性與價值觀。
 
Q:妳的創作涵蓋電影、印刷、攝影以及雕塑等不同領域與媒材,是隨著不同心境或年齡,而有不同的創作手法嗎?當中最擅長或是最喜歡的是?

A:當我在愛丁堡藝術學院學習就讀時,一直是以繪畫為主要創作,其實一直到現在我也一樣保持對繪畫的熱衷。只是,我突然覺得繪畫的東西好像太多了(笑),便想要找尋其他創作的方式。當發現綠幕技術的相關知識時,我相當激動!因為它似乎是一種讓我可以在各種媒介中探索想法,並且包含藝術元素的創作。從影像製作到內容建立、 DIY 角色形體、音樂素材剪輯、在影片內的牆面繪圖、或以雕塑詮釋服裝造型等等,我非常享受這種相當靈活、自由的創作方式。

另外,作為一名藝術家,這樣動態影像創作的形式,讓我可以在線分享影片,利用網路無遠弗界的方式和觀者進行連接。特別是有些流行文化的素材,我也是透過 YouTube 搜尋取得,這就像是我正在為網際網路做一種「奇怪的回收生態系統」,在取材與貢獻之間探討其他的意義。

Q:在妳的作品中,有沒有一個強烈的表現手法?

A:是的,當然有。尤其在我的作品裡,你能感受到一種黑色幽默及諷刺、甚至荒謬及烏托邦的意涵;另外,帶有明亮及飽和的顏色,也是我的作品吸引人的部分;這些超飽和的奇幻視覺,背後藏著一個神秘而黑暗的虛無主義(註:打破社會既有觀念,把一切形式和價值全盤否定)。


《 Please, Sir 》靈感來自於馬克 · 吐温的作品《王子與乞丐》,裡頭的人物都是由 Rachel 本人扮演,敘述兩個男孩在交換身份後,呈現直接的因果關係。( Photo Credit:Rachel Maclean )

Q:妳常自文學取材,《 Please, Sir 》的原型從何而來?透過它妳想表達什麼?

A:《 Please, Sir 》靈感源自於馬克 · 吐温( Mark Twain )的作品《王子與乞丐》( The Prince and The Pauper ),裡頭的人物都是由我扮演。儘管劇情是線性發展,但透過角色誇張妝容、諷刺對白及刻意「對立雙屏幕」的佈局,仍然呈現一種荒謬劇的氛圍。作品中的口白是以交錯剪輯電視媒體與網路而成的音訊,通過當代流行文化素材與舊時代劇情的組合,間接質疑媚俗與品味之間的關係,譴責那些總是歸類階級的意圖。

在流行文化、媒體、標誌、符號、大眾消費與刻板印象等議題中,開放性地探討、嘲笑英國痴迷於階級,民族認同和地位的表徵。角色中由過氧化物製作的假髮、黃金腐爛牙齒、 RICH 字樣的市場攤位項鍊等等物件,也反芻一種反物質的思想。如此超現實與荒謬的創作,我認為也為觀者提供了一種比較容易瞭解社會現狀的「故事」。


雖然《 Please, Sir 》劇情是線性發展,但透過角色誇張妝容(假髮、腐爛牙齒)、諷刺對白及刻意「對立雙屏幕」的佈局,仍然呈現一種荒謬劇的氛圍。( Photo Credit:Rachel Maclean )

Q:妳一直以來常嘗試以「國家主義」或「民族認同」的作品,在今年 2017 年威尼斯雙年展蘇格蘭館,也是以國家身份認同的議題為出發,請談談這方面的創作概念與感想?

A:這次真的很榮幸能代表蘇格蘭參加威尼斯雙年展,這個名為《 Spite Your Face 》的作品,在 Cannaregio(卡納雷吉歐區)巴洛克式風格的 Chiesa di Santa Caterina(傑蘇伊蒂)教堂揭幕。劇本的靈感來自英國脫歐與美國川普當選,對我來說,那時是整個社會非常恐懼的時刻;面對政治風向突然轉變,英國、美國和歐洲其他國家的民族主義也隨之興起。

我想要以木偶奇遇記( Pinocchio)的童話故事,帶出令人不安的腐敗和墮落,藉此探討一些關於「後現實」(註:客觀事實在形成輿論影響力較小的情況下,與情感和個人信仰有關的情況。)的想法,像是揭露道德破產的公眾人物之間的關係、政治批判、侵略性的消費主義、性權力及個人良知。

《 Spite Your Face 》靈感來自英國脫歐與美國川普當選,當時社會充滿恐懼的氣氛,藝術家利用木偶奇遇記的童話故事,帶出令人不安的腐敗和墮落。( Photo Credit:Rachel Maclean ) 

Q:這樣聽來,妳的故事佈局也顯得異常的重要,那麼妳是如何完成腳本和故事的?

A:我盡可能地將我的目的藏在一個經典童話或令人好接受的故事架構下,利用「看似」容易親近的發展軸線,跟隨豐富的影像製作、時下流行的符碼,將訊息傳達出去。我的電影長度和複雜性一直隨著時間在增長,例如在《 Spite Your Face 》的後台製作過程中,包含了背景、動畫及色彩的團隊,總共十幾個人,不僅讓作品更加完整,你也可以通過別人的眼睛,看到你在做什麼。

藝術賦予一種批評我們周圍視覺文化的手段,我們的世界通過很多圖像或動畫進行交流,如果沒有影像,我們可能就不會對新聞感興趣,甚至花時間去理解。我認為人們不該僅僅是在口頭和書面的框架內批評事情,應該聰明地運用視覺形象傳達的方式,和世界現況溝通。


藝術家將目的藏在一個經典童話木偶奇遇記的故事架構下,利用「看似」容易親近的發展軸線,跟隨豐富的影像製作、時下流行的符碼,將訊息傳達出去。( Photo Credit:Rachel Maclean )

Q:在作品中總能看見妳分飾不同角色,但都是妳自己飾演而不是找演員,這是什麼樣的概念? 

A:我一直對「服裝」和「身份」這類議題感興趣,所以我喜歡自己在影像作品中,翻玩不同角色。在這過程中,我半意外地發現使用我自己的身體,是一種有趣的工作方式,特別是拍攝綠幕時,前後的合成是非常迥異的,我喜歡這樣既虛幻又真實的落差。

再者,我所扮演的角色,都來自我的荒謬想像,不是對我個人的探索;我認為我的作品探討了承擔不同性別與不同身份的自由,並且具有一種「流動性」;但同時,這樣看似自由的流動,又受限於後製的編輯與操縱自我的意識上,是一種相當複雜的表現形式。這些不同身份的角色,正在分裂普羅大眾對某些價值觀的刻板印象。


每次的創作 Rachel 都花費數個月的時間準備,尤其道具幾乎都是手工製作,即使買現成的,也還要再加工,數量更龐大到需要工廠才裝得下。( Photo Credit:Rachel Maclean )

Q:在妳的作品中總能看見繽紛而奇幻的色彩,這樣的手法是否有何意義?

A:一般人容易被糖果或獨角獸色系吸引,透過它們,我能將一些尖銳而諷刺的論點向大眾傾吐,呈現一種反烏托邦與一個感覺更烏托邦的世界並駕齊驅的對比感。另外,我對當代孩童電視及媒體的文化也感到興趣。在過度商業化的消費模式裡,我們運用這些飽和且不嚴肅的鮮豔顏色,為孩子建立他們的資訊內容;當純真與商業之間沒有什麼明確的分隔,嘲諷與焦慮也將隨起;在這偽裝式的標籤下,我想要探究其中的意義。

我從沒真正渴望將事情煮沸到剩下根本的本質,但我喜歡在我創造的世界中帶有 「極端、過度」的意圖;我覺得很多時候,那些我所創造的世界是過份飽和或誘人的,以致於它變得更難容忍,我很享受那種拉扯的感覺。


Rachel Maclean 相當在意觀者對作品的評論,她不反對他們討厭它或覺得不舒服,只要有反應,就表示他們對現實中的某個狀態產生了一些疑問或想法。( Photo Credit:Rachel Maclean )

Q:妳的作品背後總探討著許多議題,藝術之於妳代表了什麼?那麼每一次的開放提問下,妳心中是否有也有結論?

A:藝術對我來說不只是一種美學形式,它還賦予我一種批判的語言,也可以為社會做某些事情。而關於作品的反饋,我在每次創作時,都會預想好主軸及想要傳遞的訊息,但這只是初步大略的一種設定,隨著每個流程的製作,我都會產生其他的疑問;到了接收觀者反應的階段,我又會收到不一樣的答案,有時候甚至整件作品的走向都跟我原來想的不一樣,這是非常有樂趣的!透過這些人物看世界,同時也奇妙地解放我原先所預期的。


Rachel 創造的世界中帶有「極端、過度」的意圖,很多時候她所創造的世界是過份飽和或誘人的,以致於它變得更難容忍,藝術家本人很享受這種拉扯的感覺。( Photo Credit:Rachel Maclean )

Q:妳曾在其他報導中提到喜歡黑色幽默的喜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請談談諷刺力量與妳創作之間的關係。

A:我從小一直對諷刺幽默和黑色喜劇感興趣。在英國,充斥著很多精彩的實驗電視喜劇和諷刺文學,如《 Harry Enfield 》、《 The Fast Show 》、《 The Mighty Boosh 》與《 The League of Gentleman 》等電視喜劇,以及羅蘭森 ( Thomas Rowlandson )和霍格斯( William Hogarth )的諷刺漫畫,這些對我來說是很棒的靈感。特別是在英國,這種幽默的政治諷刺歷史悠久,隨著我年紀漸長,我也看到幽默是一種批評形式,更是一種嘲笑權力的方法。

此外,人們經常將媒體上有趣的切入視為是正當無疑的,但我認為這是錯誤的。當我們嘲笑別人時,「笑聲幾乎總是帶有些暴力」,這就是為什麼你常常可以在老式傳統的喜劇中看到種族主義、性別歧視和同性戀歧視的笑話被認為是可行的標準。「黑色幽默能讓你想批評社會或政治議題時,有一個具吸引力的開場白。」
 

藝術家喜歡從電視、文學和漫畫中找尋幽默、諷刺的元素,常常在夢幻瑰麗的世界中,夾雜令人驚駭的影像。( Photo Credit:Rachel Maclean )

Q:妳的創作中可見對現代科技的提問,請談談這方面的想法?

A:就像我稍早所講的,當我發現綠幕技術的相關知識時,覺得它是一個非常棒的創作方式,可以任意拼貼訊息在其中,創建在現實生活中無法存在的宇宙。綠幕技術是好萊塢電影的當紅語言,有趣的是,我從這種語言中將它取出並顛覆,再通過相同的模式談論它。另外,我也喜歡這種現代科技對角色的影響,那幾乎就像是重置肉眼所看到的世界,有時候甚至比真實更真實。尤其,這些當代技術與科技發展越益重要,成為人們的第二身份時,這也令我著迷接下來的現實社會到底會怎麼發展。


《 Over the Rainbow 》中,主角是一位具多重身份的孩子,這些角色雖然是多樣且獨特的,但受到角色形體的約束,表達了女人希望同時佔有多個不同的角色。( Photo Credit:Rachel Maclean )

Q:為何妳的作品中常可見與女性相關的議題?

A:我作品中很多女性角色,都是以一種歇斯底里的方式滑入和擺脫既定的刻板印象;例如在《 Over the Rainbow 》中,主角是一位孩子。我在孩子的角色中,又加入多種身份角色,使她的聲音從黑眼豆豆的菲姬 ( Fergie ),轉入凱特·米德爾頓( Kate Middleton )劍橋公爵夫人等人;這些角色雖然是多樣且獨特的,但因為她們都受到角色形體的約束,反映了女人希望同時佔有多個不同的角色。

我想我所有的作品都涉及到「性別總是被框架」的想法,而作為女性,我們總是想要表現自己性別的獨特性;然而,身為女人,你其實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對自己的樣子感到焦慮,感覺就像你永遠需要呈現自己最美麗的樣子給別人;如此一來,追求美麗是一件非常受限及累人的事。另外,對外觀的自由也是我想要在作品表達的意涵,我希望透過女性扮妝的符號,來闡述身體意識背後的涵義。


動態影像創作的形式,讓 Rachel Maclean 可以在線分享影片,利用網路無遠弗屆的方式和觀者進行連接,同時她也利用網路找尋創作素材。( Photo Credit:忠泰美術館 )
 
Q:在某次採訪中,妳曾提到對自戀狂和自拍的文化感到興趣,請為我們解說。

A:我對社交媒體非常感興趣,發現它們對年輕一代的影響真的非常大,他們不僅要創造一個在網路上存在的自我,同時,還有父母把孩子的成長過程放在網路上,變成一種另類的記錄。我認為這是一種焦慮,自我癡迷和個人主義的程度,無邊際地被我們的文化所包容,透過社交媒體,這樣的狀態也被無限放大,我對這樣的效果及對人們生活影響相當感興趣。
 

當觀看Rachel創作的影像,更能清楚了解這位藝術家「由她自己」精心策畫的角色,如何以喜劇的告解來構建敘事。此為他在2013年所創作的「Over The Rainbow」作品。( Credit:Rachel Maclean )

編輯/Huichun Hsie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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