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新冠肺炎的蔓延,許多人的生命、生活、工作、經濟,都搖搖欲墜。曾經清楚的未來方向,如今一切都陷入曖昧不明。面對這波疫情,做為設計媒體的我們,也不斷地思考,此時我們扮演的角色可以是什麼?
 
哲學家蘇格拉底曾經問過:「當你連要找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你要如何找起?」面對這難以回應的千年命題,1942年法國哲學家梅洛龐蒂說:「用全部的你去思考」。因為疫情所帶來的「不得不的慢」,或許是讓我們練習安靜的時刻,回到你自己,用我們身上的每一個部分去貼近你的感知,從中找到你所需要的答案,也是我們希望分享給大家的。MOT TIME明日誌特別推出【安靜的練習】專題,跟著不同領域的創意人們練習安靜,練習思考,練習認識自己。
 
認識你現在所做的事,究竟是否值得。
 
MOT TIMES 總編輯/彭永翔
即便一直在路上(On the road),鄭宗龍卻沒有浮躁的毛邊,他說以前睡不著時會抄經、打坐、泡溫泉,那種內在情緒鼓脹到需要用外在力量消弭的意志,如今似乎已不復存在。可能是早起生活習慣的改變,也是年歲漸長學會放過自己的鬆馳有度,目前棲居於三芝的他雖然鄰居只有藍鵲跟松鼠,但眼底卻沒有孤獨,更多的是擁有安靜時刻的踏實感。然而真正的安靜也與環境無關,因為他只要夠專注,心自然就安靜下來。

雲門舞集藝術總監鄭宗龍認為全神貫注看舞的自己最安靜。(Photo Credit:MOT TIMES、Photography by Terry Lin、場地提供:新富町文化市場)
 
我本身不太愛講話,喜歡觀察,身體裡有個開關,白天面對人要打開,但轉速一旦開太快,累積過多情緒消化不完就慢不下來,會晚睡,甚至睡不著。以前經常憋著,在意別人的眼光想法,怕犯錯,會畫蛇添足,但現在就是不憋屈,想欲講啥丟供啥(閩南語,siūnn-beh kán siánn tō kán siánn,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沒有突如其來的轉變,就是漸漸學會放下。

我認為安靜是一種專注,全神貫注的我是最安靜的。 
 
通常面對創作,最安靜也最累,只要閃個神,就會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太對。接觸大自然則是最放鬆的安靜,沒有目的性,不需要做任何反應,就能產生良好且舒服的互動,去感受天人合一的狀態。

以前鄭宗龍比較容易在意別人的眼光想法,也怕犯錯,但現在他學會想說什麼就說什麼,讓自己更容易放下情緒。(Photo Credit:MOT TIMES、Photography by Terry Lin、場地提供:新富町文化市場)
 
安靜的練習1:爬山,回歸身體本能最純粹的快樂
 
小時候常跟爸爸去爬山,後來也有一群愛好登山、釣魚、野營的朋友,假日常會跟著他們去爬中級山,野營時就直接脫光找顆大石頭靠在背後,在溪邊沖水。當急流竄下時溪水會分成兩段流經皮膚,炎熱的夏天,溪水沁涼,當下就能感受到那股水流在翻滾,像一種能量。我不是覺得泡完就會變神,但那股流動的力量是非常清晰的在身體肌膚上發生。我常會想,這有沒有可能變成一種動作?因為我做任何事,都會往自己要的方向去想。

雲門舞集藝術總監鄭宗龍在哈盆越嶺步道爬山時,經常能找到許多跳舞的方法。(Photo Credit:雲門舞集)
 
就像國中時爸爸曾帶我去哈盆越嶺步道爬山,45分鐘的下坡路,腳踩的地方到處都是爛泥、樹根、石頭,有點危險,但我卻把它當成遊戲場,左拉、右攀、腳刀、勾腳,盪過去,跳過來,邊唱邊跳,不只能找到很多跳舞的方法,也讓身體回歸純粹的快樂,那是身為舞者的我非常嚮往的狀態,也想跟雲門舞集的舞者們一起去尋找這件事。
 
於是後來我帶著舞者們一起去爬了趟合歡山,過程中有人膝蓋受傷,有人還要去看高山症門診,但透過上坡、下坡感受土地,只要真正走過一次,就能用身體探索台灣奇特的地貌,並記住各種運作身體的方法,把知性丟掉,將感性拿進來。

雲門舞集為鄭宗龍新作《定光》登合歡北峰。(Photo Credit:雲門基金會)
 
與土地對話,長出全新的形象
 
確定要演出《定光》後,我跟這次合作的台灣作曲家張玹都希望舞者能接受聲音的訓練,從「聽」開始;在淡水雲門劇場可以聽到蟬鳴鳥叫,在合歡山北峰時,有大自然豐富的聲音。 同時張玹也帶領我們聆聽清晨的森林、小溪的流水、下雨的聲音,於是當你把眼睛閉起來時,這群舞者現在所發出的聲音,會讓人誤以為置身在森林當中。

 
鄭宗龍編排《定光》時,師法自然,並從土地中尋找跳舞的方式。(Photo Credit:雲門基金會)
 
因為聲音與爬山是有對應的,舞者可以從自然裡洞察山的形狀,也會在上山、下山間,以身體去踩踏石縫、樹根,感受雙腳是如何與土地對話,長出我們想都沒想過的形象。
 
只要一個腳底板的重心位移,就會帶動踝、膝、胯的變化,上身的重心也會改變。這有別於過去學習芭蕾舞的鼓腳,那是西方追求美的線條標準,但東方的京劇、武術、峇里島的猴舞,都是勾腳,形態與西方完全不一樣,而《定光》將會有更多腳與土地間的反饋。因為《定光》就是在尋找那個一直都沒有長大的自己,還在不在。
 
安靜的練習2:睡前看書是一種儀式感
 
除了爬山,每天晚上睡覺前我固定會看書,這是一種儀式感。最近正在讀這本剛入手的《地糧、新糧》,會想買是因為我在2014年創作《杜連魁》舞作時,先是從林懷民老師手中收下王爾德的著作《格雷的畫像》英文有聲書,後來也讀了由王大閎先生改譯的《杜連魁》(註1),因故事中吳騰一直持續在影響杜連魁,而這本書的作者安德烈‧紀德 (André Gide)亦曾多次公開表示他受王爾德影響很深(帶有負面的意味),因此我對這件事有點好奇,就想了解一下這位作家,但還沒翻幾頁在捷運上就睡著了。(哈) 
 
但睡著也沒關係!以前我會評論自己,但在這個階段,探索更多的身體語言,跳出讓我自己有興趣的舞蹈,或是我能不能活得更自在,有沒有其它的可能性,才是當下的我所要關注的。
 
看書是雲門舞集藝術總監鄭宗龍每天睡覺前重要的儀式。(Photo Credit:MOT TIMES、Photography by Terry Lin、場地提供:新富町文化市場
 
於是從《十三聲》廟埕街市的吆呵聲,到《定光》蟲鳴鳥叫的山林、從無法安穩入睡腦袋轉個不停的夜晚,到透早五六點精神抖擻醒來的安靜時刻;一如鄭宗龍所說的「花開有時」,《十三聲》、《毛月亮》裡各種蠢蠢欲動的喧騰,在嘶吼完一輪之後,開始逐漸收束,透過《定光》將以一種更貼近土地的姿態,讓肢體融於自然、聲音與光的環境中,揭開雲門舞集耳目一新的轉變。
 
註1:
出自台灣建築師王大閎之手的「杜連魁」譯改自愛爾蘭作家王爾德作品「格雷的畫像」,他將王爾德筆下的故事時空從倫敦改為台北。此書內容為一個年輕人跟魔鬼交易,不管做了多少壞事,每個人都以為他是天使,只有他的畫像會逐漸變老,透露出他靈魂的醜惡。在此書中共有三個主角,一個很愛影響別人、一個對藝術的追求很理想化、一個沒有主見。而《地糧、新糧》一書作者安德烈‧紀德 (André Gide)曾公開指稱「王爾德總是試圖誘引你認可邪惡。」因此鄭宗龍才想要藉由此書一探他的好奇心。

特別感謝拍攝場地提供:新富町文化市場
 
雲門舞集藝術總監鄭宗龍2020年新作《定光》
演出日期:10/1~10/4
地點:國家戲劇院
其他巡迴場次: 
10/17-10/18 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 
10/24-10/25 臺中國家歌劇院大劇院 

編輯/Christine Chen

鄭宗龍
1976年出生,來自台北艋舺街頭,雲門舞集創辦人林懷民稱他是從「泥土裡長出來的編舞家」。畢業於台北藝術大學舞蹈系,曾任雲門舞集獨舞者,2002年起開始進行編舞創作,作品屢屢獲獎,舞評家曾盛讚其為「國際舞蹈界新鮮而獨特的聲音」。代表作包括2016年以六零年代萬華街頭藝人為靈感震憾感官的《十三聲》,以及2019年攜手冰島後搖樂團Sigur Rós(席格洛斯)極具當代語彙的《毛月亮》。2020年,接棒林懷民,出任雲門舞集藝術總監,新作《定光》十月台灣首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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